作者:高耀華 何崇
腧穴是針灸治療的主要部位,其準確定位非常關(guān)鍵。溫習文獻,就“角孫”一穴的定位問題,
有些不同的意見,并且由于定位的不同,其穴位主治、歸經(jīng)也各不相同,臨床難決是非,無以適從,F(xiàn)不揣淺陋,比較古代文獻,對“角孫”定位的三種觀點,分析討論如下。
1.“角孫”定位文獻記載
1.1在耳廓中間。黃龍祥復輯的《黃帝明堂經(jīng)輯!分杏小敖菍O,在耳廓中間,開口有孔,手足少陽、手陽明會,刺入三分,灸三壯,主齒牙不可嚼,齦腫”一句,《針灸甲乙經(jīng)》的記載與之同。孫思邈《千金要方·卷二十九》“側(cè)人明堂圖”中也有“角孫在耳廓中間,開口有空”一句。這些文字均表明角孫穴應(yīng)位于耳廓的中點,可能相當于現(xiàn)在耳穴的“膈點”下方的部位,在耳廓上下左右軸的交點,該部位開口時也能感覺出空隙的出現(xiàn)。
1.2在耳廓上!端貑枴飧摗酚小笆痔柮}氣所發(fā)……耳廓上各一”一句,認為兩側(cè)耳廓上,有手太陽脈氣所發(fā)的穴點,王冰注云:“在耳上廓表之間,發(fā)際之下,手太陽、手足少陽三脈之會!憋@然,王冰將這個“手太陽脈氣所發(fā)”,這個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亦未命名的點認定為角孫,而且將該穴與手太陽相聯(lián)系,經(jīng)王氏一注,就把角孫這一穴位從耳廓間拖到了耳廓上或曰耳廓外,即“耳上角”。既然穴位在耳廓上,其歸經(jīng)自然與手陽明關(guān)系不大,角孫于是就成了“手太陽、手足少陽三脈之會”。在《千金翼方·卷二十六》“側(cè)人耳頸二十穴”中也將角孫定位錄為“角孫在耳廓中間上,開口有孔”,可能是孫思邈在晚年也接受了這種意見!夺樉你~人圖經(jīng)·卷三》“側(cè)頭部左右凡二十六穴”也循此說:“角孫,二穴,在耳廓中間上,開口有空,手足少陽之會,治目生雨胃,齒齦腫,可灸三壯,明堂別無療病法!敝蟮摹妒慕(jīng)發(fā)揮》也執(zhí)此說。
1.3在顴頰部的一段區(qū)域。《靈樞·寒熱病》有“足太陽有入九頁遍齒者,名曰角孫,上齒齲取之,在鼻與九頁前,方病之時其脈盛,盛則瀉之,虛則補之,一曰取之出鼻外!贝颂幩越菍O的位置又從耳廓到了鼻旁。此處的“角孫”,似乎不是一個穴位的概念,而是一個太陽脈支脈的名稱,與“角孫”穴同名。故不多述。
2.“角孫”定位的后世演化
由上可知,爭論的焦點,就是“角孫”定位究竟在耳廓上還是在耳廓間。具體地說,就是《明堂》、《甲乙》中的“在耳廓中間”一句后,到底有沒有一個“上”字。《千金方》之后歷代文獻有關(guān)本穴位置的記載也不統(tǒng)一,但總體看來,還是認為在耳廓上者為多。
《外臺秘要》、《醫(yī)心方》在“耳廓中間”一句后,均有“上”字!
針灸大成·卷七》“手少陽三焦經(jīng)考證穴法”中謂:“角孫,耳廓中間,開口有空。手太陽,手足少陽之會,銅人灸三壯,明堂針八分,主目生翳雨胃,齒齦腫,吻強,齒牙不能嚼物
齲齒,頭項強!薄岸虚g”后雖無“上”字,但認為本穴歸經(jīng)在手太陽,亦受王氏影響!堆(jīng)考穴編(下冊)》記云:“……直上出耳上角,至角孫,穴在耳中間開口有空。廣注:須取耳廓中間發(fā)際下,開口有空處,手太陽、手足少陽之會,銅人灸三壯,明堂針八分,素注針三分,一法刺一分,沿皮向后五分,主耳廓紅腫,牙車不利,目翳,齒齲,唇吻強急。”雖無“上”,仍定位于耳廓上。只有清代許天錫氏,其《針灸易學·卷中》則仿《明堂》文字“耳廓中間開口有空,三分五壯!辈徽勓ㄔ诙希蚊髦H,認為穴在耳上的觀點仍占主導地位。
近世日本人則對“角孫”穴定位的記載,都是按王冰的思路予以發(fā)揮的。川崎氏謂“角孫在顳颥骨部耳翼上角之上際!备挥朗险f:“折耳向前,穴當其上尖端處!彼稍显唬骸岸虚g之上即耳上發(fā)際,開口有空,耳向前折則現(xiàn)耳角處!痹谌⊙记缮隙嘤邪l(fā)揮,玉森、澤田等人均執(zhí)此說。池澄清氏《針灸孔穴及其療法便覽》載:“角孫,經(jīng)屬三焦,位置,耳廓正上方發(fā)際凹陷處,針二分,灸三壯,治療角膜白斑,口裂諸肌痙攣,口腔口齦炎,咀嚼困難,甲狀腺腫,
嘔吐!彼闶菍λ我詠碛嘘P(guān)“角孫”位置的文獻的總概括,以后的針灸書刊均附和其說,一致的意見是本穴在耳上。
3.分析與討論
3.1王冰意見的合理之處:從字義上看,“角”者,頭角之意,動物長角之處,也即古人髻角之所在,“耳上角”即耳上的頭角之意。穴名用“角”字,可能也含位置的意思。從這一點看,似為王注義勝。
3.2王冰意見的疑點:盡管諸家均傾向于“角孫”穴在耳廓上,然而其中的疑點尚不少。其一,認為穴在耳廓上的意見始于唐代王冰,而王冰也未明確提出,最早見諸文字的還是《千金翼方》,而較它為早的《明堂》、《甲乙經(jīng)》等均不載其說,是否有版本所致的途生歧義,尚不得而知。其二,“在耳廓中間上”,文義不清,語法欠流暢,似為衍文。其三,《明堂經(jīng)》中謂“在耳廓中間,開口有孔,手足少陽、手陽明會”,在經(jīng)絡(luò)循行上也是可以理解的。手足少陽二經(jīng),“從耳后入耳中,出走耳前”,且手陽明絡(luò)“入耳合于宗脈”,穴位正位于經(jīng)脈線上,其即使行至耳上角,也當為支脈。而由于穴位定位的改變,后世將其或歸于太陽經(jīng),或歸于三焦經(jīng),反生歧義。其四,耳上角之穴不符合“開口有孔”的條件,口腔運動時,充其量只是咀嚼肌活動而已,絕談不上局部“有孔”。其五,《明堂》對“角孫”主治的記錄僅為治療齒牙病,咀嚼不便,這也與它的經(jīng)絡(luò)循行相吻合,經(jīng)脈所過,主治所在,更易于理解。
3.3意見與設(shè)想:綜上,筆者認為,正確的“角孫”定位方法,可能當以《明堂》之說為準。但是,問題在于,絕大多數(shù)人均接受了在耳廓上的“角孫”穴,數(shù)百年來,對本穴的功效主治以及臨床經(jīng)驗的積累,都是根據(jù)這種穴位定位而展開的,今天的“角孫”穴以及其功效主治集,可能是《明堂》定穴和耳上定位兩點之間的揉和,由單純治療齒病“別無療病法”發(fā)展為可治目病、
面肌痙攣等多種病的常用效穴。相反,《明堂》等傳統(tǒng)的記載卻曲高和寡,因為,它已不是《明堂》的角孫穴。在討論角孫定位問題時,不能無視這種歷史所形成的差誤。在針灸學術(shù)的流傳過程中的這種魯魚之誤,以訛傳訛,約定成俗的現(xiàn)象,是很值得注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