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 羅大倫
宋兵的戰(zhàn)斗力就在許叔微為患者診病的時候，國家的局勢發(fā)生了重大的變化。北宋政府倒臺了。倒臺的原因當然我不用說，地球人都知道了，是大金國攻破了汴梁，把北宋皇上的老巢給一窩端了，連徽宗、欽宗帶后宮嬪妃公主全給擄走了，慘烈之極。這事兒對當時讀書人的影響，不能說是影響，應該說是刺激，簡直太大了，自己的皇上被人家給抓走了，這，這算是什么事兒��？！這簡直是飽讀孔孟之道的學子們的奇恥大辱。隨即，南宋政權建立了，舉國上下皆寄希望于新皇帝趙構，盼望早日恢復中原。這一年，許叔微四十七歲了。但是，愛國之心是不分年齡的，大家應該記得，陸游臨老了還讓子孫“王師北定中原日，家祭無忘告乃翁”呢！許叔微也不例外，他的心情激憤不已，總覺得該為國家做點兒什么。老天爺仿fo是覺得這樣還不夠亂，又加上了流寇的騷擾。侵擾許叔微家鄉(xiāng)的流寇是以一個叫張遇的人為首的隊伍。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定位這個張遇團伙，宋朝官方記載當然是叫做“賊”，但是隊伍里面顯然有農(nóng)民起義的色彩，北宋末年的農(nóng)民起義就是有這樣的特點，那就是成份復雜，潰軍和農(nóng)民起義者混在一起，張遇這個人本來是河北真定（就是李東垣的家鄉(xiāng))的一個馬軍，估計屬于軍棍一類的人物，后來看到時局較亂，就趁勢起兵，帶著隊伍一路輾轉(zhuǎn)，就來到了許叔微的家鄉(xiāng)，他的隊伍號稱有兩萬余人，軍紀很差，攻陷了哪個地方就開始燒殺劫掠，單從這點上來看，我寧愿把他定位成“流寇”。后來這支隊伍在接受招安后，由于繼續(xù)搶劫，被韓世忠給收拾了一下，把眾將官殺了幾十人，老實了，從此收編入韓世忠的隊伍。南宋政權剛建立的時候，張遇還沒被收編呢，還是一個規(guī)模很大的流寇，他們從北方一路殺來，直奔許叔微的家鄉(xiāng)真州。老百姓緊張極了，因為這個時候的宋軍幾乎沒有什么戰(zhàn)斗力了，大家估計，城池是估計守不住的了，但是又能夠往哪里逃呢？你能保證剛逃到那里，賊人就不會馬上攻打那里嗎？在那些動亂年代，那些梟雄們金戈鐵馬、指揮江山，可實際上最倒霉的是老百姓。許叔微此時在做什么呢？還能做什么？還是給大家看病唄，只不過，這時來看病的人群中多了很多宋軍軍士。古代醫(yī)案中記載治療軍士的并不多見，機會難得，讓我們來欣賞一下，順便也分析一下宋軍的軍力吧。這個時候亂得很，真是人心惶惶，每個家里都在打包袱，把值錢的東西收拾起來，準備藏到難以找到的地方。路上官軍的馬隊跑來跑去，這是守備官軍在調(diào)動，大家都從門縫里向外張望，想得到點前線的消息，實際上，此時張遇距離這里還有些距離，但是進兵的方向卻是這里。一天，有人拍打許叔微家的門板，許叔微打開門，看見幾個人抬著一個官兵，忙問是怎么回事？來人告訴他，這是從前線宣化鎮(zhèn)（這不是河北的宣化，而是真州邊上的一個小鎮(zhèn))部隊撤下來一個病號，是個軍士，患了
傷寒五六天了，宣化鎮(zhèn)上沒有醫(yī)生，就跑到真州來找許叔微了。許叔微請大家進了屋子，隨便問了問前線怎么樣了？張遇打過來了嗎？然后診了脈，脈象洪大而長，再問了問患者的癥狀，是大便多日不通，身上
發(fā)熱，沒有汗。許叔微說：“這是個陽明證啊，需要使用瀉下的辦法！”患者家屬聽了嚇一跳，說：“這位患者都七十多歲了，使用瀉下的方法不合適吧。”看看吧，連七十多歲的人都當兵去防御敵人了，可見宋軍隊伍的質(zhì)量不怎么樣。許叔微說：“恐怕只有這樣的辦法了，現(xiàn)在‘熱邪毒氣并蓄于陽明’，不管多大年齡，不瀉下不行啊。”患者家屬只好答應了，于是許叔微給開了
大承氣湯。過了半天，患者什么反應沒有（半日，殊未知)。許叔微這個納悶啊，不對啊，看他這個體質(zhì)，該瀉下了，怎么還沒反應呢？于是又診了脈，問了病證，居然病情一點兒也沒改變。想個片刻，許叔微突然明白了，問患者家屬：“藥都喝了嗎？”家屬：“報告許先生，我怕他的身體受不了，只給他喝了半付。”好嘛，許叔微一看果然如我所料啊：“馬上再服一付，這樣吧，這次我親自監(jiān)督，喝下去為止�！边@回可逃不掉了，在許叔微的眼皮底下，就把這一付藥灌了下去。沒多久，患者就喊著要去廁所，然后就開始瀉下了。瀉了以后，全身微微出汗，一摸，溫度已經(jīng)降下來了，其它痛苦的癥狀也消失了。第二天的時候，還想跟許叔微要補藥補補呢，許叔微告訴他，這個時候不能補，怕邪熱未清啊，只需要喝些粥調(diào)理一下就可以了。這位七十多歲的軍士好了以后，又回到宣化去守備去了。第二年，就是公元1128年，戊申年，在正月的時候，張遇的隊伍直奔真州殺來，在城外就和宋軍交戰(zhàn)上了，打得不可開交，一時間城內(nèi)也亂了，百姓有的幫助宋軍守城，有的運送物資，總之你看街道上都是來回奔跑的人群，和一張張慌亂的臉，往日寧靜的生活狀態(tài)被徹底打破。到許叔微這里來尋求救治的人更多了，很多都是從前線下來的。這個時候，有一個宋軍軍士被張遇的部隊俘虜了，很倒霉，張遇這幫人安置俘虜?shù)牡胤椒浅Ｖ貏e，是把俘虜給塞在小船的甲板下面（置于舟艎板下)，這絕對不是人呆的地方，估計就是平時打上來魚放魚的地方，這位老兄被塞在這個甲板下面就沒人管了，窩在那里，這份遭罪。好在這位老兄是個機靈人，后來看到個機會，居然從那里跑了出來，逃回到了真州城內(nèi)。自由萬歲！這位老兄終于體會到了自由的快樂，于是開始狂吃——估計已經(jīng)餓暈了，然后脫下衣服找虱子，估計在甲板底下被這幫寄生蟲給咬慘了。結果第二天，開始發(fā)燒了。先請了位醫(yī)生，這位醫(yī)生一分析，餓了幾天，然后狂吃了一頓，甭問啊，這是有食積啊，使用瀉下之法吧，于是開始開了瀉下的方子。結果瀉是瀉了，病沒好，罪白遭了。又請了位醫(yī)生，一聽說患者曾經(jīng)脫衣服找虱子，好嘛，這可是正月里啊，甭問啊，這是外感風寒啊，應該發(fā)汗。于是就開了發(fā)汗的方子。汗也發(fā)了，病還是沒好。可是再經(jīng)過這兩位醫(yī)生的治療后，患者開始感覺精神困頓，而且還開始喘上了，呼吸很費力，可把兩位醫(yī)生嚇壞了。沒辦法，只好請來了許叔微。許叔微診斷結束，沒說別的，只是背了段《傷寒論》的條文：“太陽病，下之，微喘者，表未解故也，
桂枝加
厚樸杏子湯主之�！眱晌会t(yī)生愣了，心想：什么意思？不說是什么病，口中念念有詞的，這是干什么��？好像是在背誦《傷寒論》條文呢吧？一位稍機靈點兒的馬上反應過來了，噢，這是說這個病該用
桂枝加厚樸杏子湯呢（桂枝加厚樸杏子湯，《傷寒論》中的方子，用來治療風寒引起的肺氣上逆之證)。另外一個也反應過來了，可是仍有些疑慮：“這個桂枝我可沒有用過，這味藥是不是太熱啊，能治療喘癥嗎？”許叔微也不客氣，說：“那就請各位來看看仲景方子的療效吧。”于是抓了藥，熬好給這位老兄喝了，只喝了一付，就不喘了（一投而喘定)。再喝了第二付以后，患者開始微微地出汗，到了晚上，身上熱就退了，再一診脈，脈象已經(jīng)平和了。兩位醫(yī)生傻了，張了半天的嘴，最后由衷地感慨到：“不知仲景之法，其神如此！”許叔微告訴他們：“仲景之法，豈誑惑后世也哉！”然后勉勵兩位醫(yī)生，等戰(zhàn)亂過去了，二位好好研究一下《傷寒論》吧，這里面可以汲取的東西很多呢，如果研究中遇到了問題，還可以看一看這本歌謠集《傷寒百證歌》，來，這本書，送給你們了。兩位醫(yī)生的嘴張得更大了。從上面的醫(yī)案我們也看出些端倪了，那就是宋軍的戰(zhàn)斗力不怎么樣，連七十多歲的人都當武士上場了，估計占不了什么優(yōu)勢。果然，沒有多久，真州就被攻破了，張遇的軍隊進入了真州，開始了大肆燒殺搶劫。瘟疫來了搶劫的過程我就沒法兒說了，在中國這塊土地上，歷朝歷代下來，中國的老百姓可能已經(jīng)經(jīng)歷過以千萬計數(shù)的搶劫了，每次這些軍隊打來打去，無非就是為了占有老百姓家里的那點可憐的財產(chǎn)，一旦攻下了一個地方，沒說的，就是撒開人馬，進入各家各戶，值錢的東西拿走，能吃的家畜帶走，年輕的婦女擄走，就是這些事兒。還是那句話，老百姓總是那個最倒霉的角色。許叔微呢？可以想見，在這樣的動亂中，許叔微只是一個讀書人，一點回天之力都沒有。他只是這些遭難的成千上萬的百姓中的一個。許叔微為此悲憤不已。劫掠過去了，張遇的搶劫隊伍如同蝗蟲一般，直奔鎮(zhèn)江府而去，他們的下一個搶劫目標是鎮(zhèn)江，在若干天后，他們攻陷了鎮(zhèn)江，又進行了一次規(guī)模類似的搶劫。此時，整個真州如同地獄一般，往日繁華的場面不見了，街上滿目瘡痍，到處可見被燒毀的房屋和無家可歸的百姓。有的家里糧食被搶走了，全家已經(jīng)很多天挨餓了；有的家里房子被燒了，一家人在露天的房子里忍受冬天的寒冷。被殺死的人也很多，每天都可以見到大批的送葬隊伍，有的尸體無人認領，就堆放在露天位置。以上都是導致瘟疫爆發(fā)的致病因素，正所謂：“大災之后必有大疫”。果然，沒出多久，一場大規(guī)模的瘟疫，席卷而來。許叔微目睹這一切的發(fā)生，心急如焚，可是這些致病因素，他一個都清除不了，此時，他突然感到了做為一個老百姓的無奈，你的醫(yī)術縱有通天的本事，可是面對那么多的百姓在露天的寒冬里挨凍，你也無能為力。我們完全可以想見，以許叔微那樣的慈悲心腸，面對如此人間慘劇的時候，他的內(nèi)心一定在經(jīng)歷著痛苦的煎熬。怎么辦？沒有辦法，許叔微痛定思痛，擦干了眼淚，挽起衣袖：做為一個醫(yī)生，我能盡力做點兒什么就做點兒什么吧！他先找到了藥鋪的老板，還好，劫匪并沒有認為中藥值錢，只是搶走了銀子，卻留下了藥。許叔微對老板說：“此時瘟疫大行，老板請施舍些藥來救人吧�！崩习澹骸霸S先生您一向免費給百姓診病，我們已經(jīng)佩服不已了，現(xiàn)在您有這等請求，我們哪里能拒絕呢？”于是派了店員：“許先生前面給災民診病，你們后面就回店里抓藥送去�！痹S叔微在談了幾家藥鋪后，就開始行動了。他開始挨家挨戶地敲門（估計很多家都沒有門了)，對每家的瘟疫患者進行救治，大家一開始比較吃驚，咦？我們家沒有請醫(yī)生啊？我們已經(jīng)沒有錢付藥費了！可是，當大家看到是許叔微來了的時候，都明白了，而且當聽說草藥也會免費送來的時候，大家都感激得流出了眼淚。在寒風里，從早晨到夜晚，從白天到黑夜，許叔微一直在忙碌著，身后藥鋪的店員已經(jīng)輪換過幾批了，可是許叔微卻只有忍受著疲倦，咬牙堅持著。他在心里告訴自己：再多堅持一會兒吧，沒有時間了，隨時都在有人死去啊，要快啊！一定要快啊！王先生患瘟疫已經(jīng)幾天了，家里人雖然憂心如焚，卻無計可施。這時，許叔微前來詢問了：“你們家里有人患瘟疫嗎？”大家都愣了，半天才反應過來，馬上回答：“有啊，在這里躺著呢？”許叔微：“我來給看看吧�！庇谑菐е庝伒陠T進了屋子�；颊呒覍倬尤贿�沒明白過來呢，還呆呆地看著，倒是藥鋪店員給解釋了：“我們許先生免費給大家看病，藥也是免費贈送的！”一家人這才感激地作揖致謝。許叔微問了患者的病情，家人敘述，患者是身上發(fā)熱，
自汗，身體感覺沉重，連翻身都困難，總是昏睡。許叔微診了脈，然后說：“這是風溫病啊，需要用
葳蕤湯合
獨活湯來治療，開兩付，明天這個時間我再來復診。”店員記下，馬上跑去抓藥了。許叔微告辭，在走出這家的時候，他把眼睛閉上了片刻——他太疲倦了，只能用這種方式休息，然后，努力睜開眼睛，進入下一家。在進入一個人家的時候，許叔微意外地發(fā)現(xiàn)這家已經(jīng)有個醫(yī)生在診病了。那個醫(yī)生見許叔微進來了，馬上上來打招呼。許叔微愣愣的，一時想不起這個人來。這個醫(yī)生笑著說：“許先生您不記得了？在給鎮(zhèn)東莫子儀治療狂癥的時候，您送給過我一本《傷寒百證歌》�。 编�！許叔微這才想了起來：“您這是？”醫(yī)生：“聽說許先生在給瘟疫患者義診，我雖然本事不如您，但也想效仿您為百姓做點兒事�！痹S叔微驚喜地發(fā)出了高興的贊嘆：“好啊，那就一起來吧�！彼屑毜乜戳丝茨俏会t(yī)生的診病過程，發(fā)現(xiàn)他進步很快，已經(jīng)可以獨當一面了，于是告辭：“這里你處理吧，我去下面的人家了，再見�！贬t(yī)生抬起頭：“許先生，再見�！痹S叔微剛要出門，那個醫(yī)生突然叫住了他：“許先生！”許叔微：“啊？”醫(yī)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問：“我們以后，就是朋友了，是嗎？”許叔微望著他，用力地點點頭：“是的，我們已經(jīng)是朋友了！”然后，許叔微轉(zhuǎn)身走了出去，進入到下面的一戶人家去了。文獻載：“建炎初，劇賊張遇破真州，已而疫疾大作，知可（許叔微的字)遍歷里門，視病與藥，十活八九”。他那些治病的記錄，在他寫的醫(yī)案類的書《傷寒九十論》中，一一可以看到，各位有興趣者，可以拿來閱讀，此書在中醫(yī)醫(yī)案類書籍中，地位重要。慢慢地，瘟疫過去了�？墒牵S叔微的心卻沒有平靜，他有的時候走出家門，望著千瘡百孔的街市，心中悲憤不已，他想：國家如此動蕩，造成千萬百姓流離失所，我卻每天只能治療那么幾十個患者，難道我不應該投身到更大的事業(yè)當中去嗎？我們看到了，許叔微是從悲天憫人的角度出發(fā)的，想投身到挽救國運的事業(yè)當中去，相信這是當時許多讀書人都在想的事情，這跟后來的魯迅棄醫(yī)從文有些相似之處。于是，在經(jīng)過了好多天的思考后，許叔微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，他向家人宣布，他決心重新拿起舉子業(yè)，考科舉，進入政府，做一些能夠挽救國家命運的事情。趕考的路上這個時候，正是南宋大將韓世忠在黃天蕩圍堵金兀朮的十萬大軍，將其一舉擊敗的時刻，此時舉國上下一片振奮之象，許多熱血沸騰之人都在振臂高呼。然而，事實后來證明，他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。估計各位可能擔心，如果許叔微從此不再看病了，那豈不是要失去一個好醫(yī)生？請您放心吧，許叔微是不會停止看病的，相反，他在去趕考的路上，反而治療了很多患者，很慶幸的是，這些醫(yī)案都記錄下來了，讓我來給大家展示一二吧。比如他到了毗陵（現(xiàn)在的常州)去備考，結果學官（估計是教委的官員)中有一個人叫王仲禮的，這位王仲禮的妹妹病了，許叔微一聽，沒什么推托的啊，領導的妹妹病了，我去給瞧瞧吧。到了王仲禮家一看，他妹妹還病得不輕，患傷寒已經(jīng)七八天了，現(xiàn)在躺在床上處于半
昏迷狀態(tài)，喘氣的時候喉嚨中發(fā)出痰聲跟拉鋸似的，牙關緊閉，眼睛半閉著，已經(jīng)不認識人了，看這樣子，很危急了。許叔微也倒吸了一口涼氣：“怎么病成了這樣��？”患者的母親說：“剛開始得病的時候就很怪，白天沒事，可是，一到了晚上……”許叔微：“到了晚上怎樣？”患者的母親壓低了聲音：“一到晚上，她就像鬼神附體了一樣，開始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，很嚇人啊，許先生，您說，她是不是中了邪了？”神秘氣氛開始在屋子里蔓延，幾個家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種恐懼的表情，顯然這兩天已經(jīng)被嚇著了�；颊叩哪赣H：“您要是不來，我就準備去把道士請來驅(qū)邪了。”難道，真的是鬼神附體？許叔微倒是很坦然，問：“剛患病的時候，她的月經(jīng)是不是正好來了？”患者的母親：“咦？這么隱秘的事你怎么知道？是來了，可是發(fā)燒了兩天就自己回去了。”許叔微笑道：“哪里有鬼神附體，這叫
熱入血室證啊，仲景說過：婦人中風，發(fā)熱惡寒，經(jīng)水適來，晝則明了，暮則譫語，如見鬼狀，發(fā)作有時，叫熱入血室�！保崛胙遥褐笅D女患了外感以后，邪熱進入了肝經(jīng)血分或者胞宮，通常會引起神智異常)患者的母親：“噢，原來不是有鬼��！”許叔微：“不是有鬼，只不過前面的醫(yī)生用錯了藥，導致痰涎上涌，現(xiàn)在我先用一呷散（一呷散，主藥成份為
天南星，為化痰之藥)把痰去了，然后再調(diào)治。”于是給患者服用了一呷散，兩個時辰以后，吐出了大量的痰涎，這時呼吸就開始通暢了，人也蘇醒了。接著，許叔微給她服用了小
柴胡加
地黃湯，服用了三付以后，患者就好了。這下，請道士驅(qū)邪的錢算是省下了，患者的母親很想把這筆錢轉(zhuǎn)贈給許叔微。許叔微笑著回絕了：“我一生都不收患者的錢�！贝蠹叶紩灹�，天下還有這樣的醫(yī)生��？！從此，常州的人也知道有這么一位特殊的醫(yī)生了。我這么寫，可能大家會感覺許叔微就像我們現(xiàn)代的雷鋒一樣，走到哪里好事做到哪里，沒錯，他就是這樣一個純粹的人、一個高尚的人，您還別不服，就他做的這些事情，您還真沒法兒給我找出第二個人來。比如快要考科舉了，在還有幾天的時候，許叔微聽說另外一個考生病了。這個考生叫彭子靜，是從建陽來的，就在這個節(jié)骨眼上，患了傷寒。（同試有建陽彭子靜得疾)您說這要不要命，等了那么長的時間，又是大老遠的跑來，就是為了這一次考試，結果還沒考呢，自己先躺下了。這就好比是現(xiàn)在，快要高考了，結果考生生病住院了，您說這能不急人嗎？這要擱一般人，早就躲了！為什么？這還用問嗎，這個時候那可真是一刻值千金啊，誰愿意耽誤這個時間來照顧別人啊，自己的前途全在這一搏上呢！而且，要是傳染了自己，那豈不是更虧大發(fā)了！可是人家許叔微連想都沒想，一聽說有人患病了，馬上就跑去救治。得，估計是這位許叔微的腦袋里就一根筋，讓我們上去勸勸他吧！許先生，站住！你先別沖動，你要想想自己，馬上就要考試了，此時一刻千金��！許叔微：你是想讓我，不去管患者，為了自己的前途備考？不能這么說，可此時人們都會這樣做的！許叔微：那么，我對得起“醫(yī)生”這兩個字嗎？我暈！你這個人……“醫(yī)生”這個稱號有這么重要嗎？！現(xiàn)在的醫(yī)生有亂開藥的，有見死不救的，人家都發(fā)財了，你這樣像個傻子似的有什么用？！許叔微站住了，瞪大了眼睛：他們會那樣嗎？怎么不會？！好多醫(yī)生都那樣！許叔微失望了，沉默片刻，然后重新抬起頭，一個字一個字堅定地說：即使世界上，所有的人都那樣了，我也要自己堅持下去，做一個好醫(yī)生！沒法兒說了，你，你這到底是為了什么？！許叔微：為了我心中的——醫(yī)道！許叔微到了彭子靜住的客棧，一看，彭子靜真慘，大家都躲了，他一個人蜷縮在床上，近乎絕望了�？吹接腥诉M來，彭子靜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，問：“您是哪位啊？”許叔微：“我是和你一起考試的許叔微，你的癥狀如何？”彭子靜無力地說：“你還來管我干什么啊，快去備考吧！”許叔微：“你的癥狀如何？”彭子靜：“你快走吧，不要管我了！”許叔微：“你的癥狀如何？！”彭子靜看著這個奇怪的許叔微，沉默片刻，然后慢慢地說了自己的癥狀：他現(xiàn)在發(fā)燒，
頭痛，
嘔吐，最要命的是不斷地出汗，身上像剛洗澡了似的。（自汗如洗)敘述完了病情，彭子靜絕望地問許叔微：“怎么辦啊，離考試沒有幾天了（去試不數(shù)日)，現(xiàn)在卻病成了這樣，到底該怎么辦�。ǘ矂萑绱�，為之奈何)？”許叔微：“不要急，我給你診一下脈吧�！痹\完了脈，許叔微告訴彭子靜：“你是前面服錯了藥，發(fā)散太過，陽氣也隨著有外泄之機，現(xiàn)在我要給你把汗止住，這樣陽氣不至于外泄，你的身體就會自己恢復的�！庇谑情_了術附湯，然后自己親自跑到街上，買來了藥。又在客棧里親自把藥煎了，端到彭子靜的床前。彭子靜哭了：“叔微，一定耽誤你備考了。”許叔微：“不要管它，先喝藥吧，病好了我們一起去赴考！”這個方子，這一天服用了三付，汗終于止住了（三投而汗止)。第二天，身上的汗就變成了微微的汗，也不發(fā)燒了（身涼)。到了第五天的時候，病徹底好了。這個時候，許叔微才拖著疲憊的身子返回了自己的客棧，但是卻沒有時間看書，因為考試開始了。最后，考試結果出來了，許叔微中了進士。這一年，他已經(jīng)五十二歲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