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讀朱進忠老先生的《中醫(yī)臨證經(jīng)驗與方法》,感觸良多。朱老在書中提出了“重病者應(yīng)施以微藥”,與當前的某些專家的“大劑治重病”有了原則的區(qū)分。作為醫(yī)者,如何做到“藥與病符,藥與人符”,則才是最好的吧。下面轉(zhuǎn)摘這一節(jié),以餐同仁。
病重者應(yīng)施以微藥
朱進忠
1964年冬,嘗治一患者,男,78歲。食后胃脘灼熱疼痛,噯氣數(shù)年。醫(yī)診
食管裂孔疝。遍用中、西藥物治療,其效不著,邀李翰卿先生診治。先生云:飲食積滯所致。治宜消食導(dǎo)滯。乃處
山楂化滯丸,1次半丸,1日3次。服藥3天,諸證均減;颊咴疲喝绱诵⌒⊥杷,每次僅僅服用半丸,哪能取速效?不如每次改為3九,每日3次服之,余聽后頗感有理,乃囑其改為每次3丸,1日3次服之。連服3日后,不但胃脘
灼痛未減,且感到日漸氣短乏力。于是再次求教于李翰卿先生。云:你不知《
傷寒論》116條之文乎?該文云:微數(shù)之脈,慎不可灸,因火為邪,則為煩逆,追虛逐實,血散脈中,火氣雖微,內(nèi)攻有力,焦骨傷筋,血難復(fù)也。諸家釋文多云:微數(shù)之脈,即脈數(shù)而無力,多主
陰虛火旺,治宜養(yǎng)陰清熱,故謂慎不可灸。若誤用艾灸,不僅不能療疾,而反傷陰助熱,則為炊逆。追虛逐實,是說火為邪,一面追正氣之虛,而另一方圃義逐邪氣之實。即陰本虛,反用灸法則更傷其陰;熱本實,反用灸法則助陽增熱,這種迫虛逐實的結(jié)果,則導(dǎo)致血液散亂于豚中,而受到嚴重損傷?梢娋幕痣m微,內(nèi)攻卻是有力,它可導(dǎo)致陰血難復(fù),肌膚筋骨失卻濡養(yǎng),形成肌膚枯燥,焦骨傷筋等嚴重后果。通過舉一反三之理,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(jié)論:任何疾病,只要是正氣大衰而又邪實的嚴重疾病,都是攻補兩難的疾病,稍予扶正則易使邪氣更熾,稍予克伐則易使正氣難支。故處方用藥之時,只可扶正而不得助邪,只可祛邪不得傷正,只可補陰而不得傷陽,只可補陽而不得傷陰。因此不管是祛邪,還是扶正,不管是補陽,還是益陰,只可小劑予之。今之患者,所以用半丸有效,3丸不效者,因患者已年近八旬,可謂正衰邪實,故稍增祛邪則正氣受傷,正如《傷寒論》所云之“火邪雖微,內(nèi)攻有力”耳。余聽后仍感疑信參半,不以為然。
1965年冬,嘗治一患者,女,41歲。
風(fēng)濕性心臟病,二尖辦狹窄與閉鎖不全,
心力衰竭2年多,遍用中、西藥物治療不效。查其浮腫尿少,胸腹積水,咳喘短氣,不得平臥,心煩,
心悸,身熱口渴,舌質(zhì)紅絳,苔凈,脈細疾促而無力。急邀某醫(yī)診治。云:此心
腎陰虛。宜加減復(fù)脈湯養(yǎng)陰清熱。處方:
生地15克,
麥冬15克,
五味子12克,
白芍12克,
人參15克,
阿膠10克,
天花粉15克,
石斛15克,
元參15克。藥進1劑,諸證加劇。不得已,改邀李翰卿先生治之,云:治宜真武湯加減。處方:
附子0.6克,人參0.4克,
茯苓1克,
白術(shù)0.6克,白芍0.6克,
杏仁0.3克,服藥2劑后,諸證大減,尿多腫減,呼吸微平。此時患者家屬睹見所用之藥劑量既小,藥味又少。乃怒斥我云:如此危重之疾,竟予些許小藥,豈能治病!不得已,乃以原方10倍量為方予之,服藥2劑,諸證加劇,家屬亦慌恐備至。急求李翰卿先生再治,云:原方原量可也,不必改動。余遵囑,再處:附子0.6克,人參0.4克,茯苓1克,白術(shù)0.6克,白芍0.6克,杏仁0.3克。藥后諸證果減,患者家屬云:余只知重劑能挽危重證,實誤也。
嘗治患者,蘇××,女,53歲。
支氣管哮喘合并喘息性支氣管炎30余年。其始僅為遇見
花粉、灰塵時喘咳發(fā)作。近2年來,諸證加劇,尤其是近七八個月以來,幾乎晝夜時時俱喘,不得平臥,且飲食全廢。醫(yī)以中、西藥物近萬元,均不稍減。邀余診治。查其除氣短不足以息,整日端坐不得平臥外,并見指、趾、額、頦、耳殼均冷如冰,舌淡苔白,脈細而促。綜合脈證,診為心腎陰陽俱虛,陽虛為主,兼水飲不化。治以真武湯加減。處方:附子1克,茯苓1克,白術(shù)1克,白芍1.5克,人參1克,杏仁1克。服藥2劑后,喘咳短氣大減,并稍能平臥,微進飲食:某醫(yī)睹見藥味、藥量既少又小,頗有微辭。云:前醫(yī)所用諸方藥物少者十五、六味,多者竟達30余味,所用藥量輕者10克,重者竟達40克,然服后均無效果。此方藥物僅僅6味,藥量重者才1.5克,如此重疾,用此小藥,豈能濟事!乃將原方藥量增大10倍予之。4劑之后,諸證又明顯加劇。乃再邀余前往治之。余診后,云:此病陰陽俱衰,陽虛為主,治療之時只可微培陽氣以助少火之生長,若以10倍之附子則成壯火而耗氣損陰矣,故仍宜原方小量服之。服藥1劑,果然諸證大減。1個月后,諸證消失而出院。
耿××,女,50歲。
流行性乙型腦炎,高熱
昏迷7個晝夜。醫(yī)予西藥和中藥
清瘟敗毒飲、安宮
牛黃丸、銀翹
白虎湯加減等治之不效。邀余診治。查其
神昏,二便失禁,舌苔薄白,舌質(zhì)淡黯,肢厥脈微。綜合脈證,診為
亡陽證:急處
四逆湯為;方:附子4克,干
姜4克,炙
甘草4克。服藥1劑后,神清肢溫,體溫由38.9℃降到37.5℃。某醫(yī)目睹此狀,云:此病如此之嚴重,反用微劑微量治之,豈能挽生命于頃刻之間,為了對病人負責任,必須用大方大劑治之。且人參大補元氣,亦當加之。乃處:附子40克,
干姜40克,人參40克,
炙甘草10克。藥進1劑后,是夜又見神昏肢厥,身熱,體溫39.8℃。急邀余再次往診。余云:此病正虛邪實,只可以微藥以助少火,不可以大劑以實壯火,否則邪盛正衰難挽矣。先宜三甲復(fù)脈以補陰斂陽,后宜四逆微量以助少火。果愈。
附:曾治南海一
肝癌晚期患者,
腹水,四肢厥冷,夏日還穿三四件羊毛衣,經(jīng)中西醫(yī)治無效。原治療醫(yī)院拒絕接收。接診先與茯桂術(shù)甘湯合決瀆湯陸劑,腹水明顯減輕。再診時給予真武湯加參,各藥按常規(guī)劑量,藥后
腹瀉,無力,無食欲,后轉(zhuǎn)他醫(yī)治療。今讀朱老文章,回想起來,辨證無誤,很可能是真武湯方中藥量之過了。邪盛正衰應(yīng)微量以助少火為宜。